“常兄,还得麻烦你出手,射杀飞来的猎鹰。”
柳致柔说得很是轻描淡写,光洁脸颊映着残霞余光,闪烁一种妖异色彩。
自从柳林口拦截失败,被常思过一箭射落河水,他从不同渠道,收集到有关于常思过的战绩,对常思过的箭术和本事,比四荒城大部分修者了解都深。
这次奔袭,他特意把常思过要到身边做扈卫,便有借重常思过神射术的想法。
白天长途行军,深入北戎地盘之后,难免会遭遇北戎人放出的猎鹰。
草原上一览无余,很少能找到藏身处。
这也是四荒城很难对北戎各部族发起偷袭的缘由之一。
见常思过取箭在手,却不立即行动,而是目视前面几人,柳致柔明白常思过的担心,从袖内摸出一张纸抖开,笑道:“你尽管去,我有方将军手令,是时候对他们宣布了。”
常思过瞥一眼手令上的签名,点点头,没有过问柳致柔云山雾罩玩什么把戏。
他脚下轻点,身躯弹射而去。
他对猎鹰习性有些了解,往西面人多扎堆地方奔去。
三名都尉都是经验丰富之辈,听得柳先生对常先生的吩咐,便也奔出十余步,往各自所带领的士卒区域呼喝传令:“任何士卒,不许放箭!不许射向空中猎鹰。”
有负责警戒的士卒已经提前发现远处飞来的黑点,正议论着举起弓箭准备,只待小黑点近了飞得低些,便集中射去,听得喝令声依次传来,虽然疑惑不解,却都照做又放下手中弓箭。
天上黑点抵近,果然是一只雄俊猎鹰,展开翅膀在上空缓缓盘旋。
蓝色多云霞空背景下,深色猎鹰像是一只移动剪影,俯瞰雪原,离地面约有二三十丈高,自西面人多、战马聚集处偏翼开始巡视,一圈之后它将往北返回去报讯。
四名修者都听说过后起之秀常思过的赫赫凶名。
北枫城一战,实在太过惊艳,说是名动南平也不为过。
他们都各有渠道了解真实战况,此刻很有些紧张,仰望天空那头令他们陷入绝境的扁毛,只希望常思过在关键时刻不要拉胯射偏了。
像这种外放巡视的猎鹰,与交战时候盘旋上空猎鹰不同。
它们飞得更高,性子警惕,加上雪原旷空朔风大,若是一箭不能建功,惊吓到猎鹰飞往更高处,可就不会再有第二箭机会。
至于士卒们不用做指望,猎鹰不可能降低高度让人射。
他们此时哪还顾得上找柳白衣质问缘由?
刚才也听到柳白衣的说话,稍待片刻,便能弄清楚柳白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他们可不敢在这时候让常思过分神它顾,这点大局观还是有。
猎鹰飞临正西方,在下方所有人不敢出声的注视下,只听得一声轻弦,一线稀薄残影如闪电穿空,在猎鹰扑扇翅膀往前蹿逃之前,瞬间射中鹰翅与腹部连接处,惊唳声响,猎鹰挣扎着从空中歪歪斜斜往下方掉落。
士卒们欢声雷动,离得近的往猎鹰掉落的方向奔去。
四名修者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,相互一个眼神交流。
有人暗中竖起大拇指,低声道:“厉害!”
盛名之下无虚士,这一箭便能看出常思过对力道在箭术上运用超凡脱俗。
又快又准!
若是换做十丈距离,也就是传闻中常思过擅长的近射距离,他们自认很难逃脱这一箭的攻击,弦响的同时,箭已经到了,防不胜防啊。
常思过接过士卒递来兀自还在挣扎乱啄的猎鹰,随手一拧,鹰头软踏踏垂下,倒提着猎物,在一众钦佩崇敬目光注视下,脚下轻点,回到柳致柔身边,道:“是北戎人放出的巡视猎鹰。”
把手中猎鹰抛弃雪地,鹰左足上箍着一只铜色脚套。
野外的野鹰,不可能有此物。
他对自己刚才射出的一箭也颇为满意,自从双臂用焰炎淬体液配合功法淬炼过一遍之后,不仅仅是骨骼肌肤有了变化,让他对力量的掌控,也更上一层楼。
柳致柔把死去的猎鹰踢得翻转,见没有信筒,便失去兴趣,对走近拱手的四名修者道:“我们此行的任务,是拿下白狼坡。”
展开手中纸条,对向四人。
四人即使已经猜到会是如此,仍然吃惊不小,盯着纸条看了几遍。
天边最后一缕残霞黯淡,雪原暮霭渐深,手令内容在他们眼中依是清晰可见。
其中一人瞥一眼神色木然守护一侧的常思过,忍不住道:“柳先生,白狼坡一直有北戎两千骑卒据扎,另外,每到寒冬季节,附近数百里大小十余部族聚集白狼坡,加起来白狼坡有近万可战之兵,还有两万多老弱妇孺,咱们这么点人手……无异于以卵击石啊。”
柳致柔把签了字盖了印的手令收回袖内,道:“诸位不用担心,如果不出所料,白狼坡目前兵力空虚,只剩一些老弱妇孺,能战之卒不多。”
左手摆弄古钱掐动几下,一脸的高深莫测:“送信的线人快到了,麻烦谁往北方三里外去迎一迎,回复口令‘落日’,不要让士卒们误伤了线人。”
四人面面相觑,一人抱拳道:“祁某领命!”往北方飘然掠去。
柳致柔没有详细解释的兴致,对围拢过来的三名都尉和剩余修者道:“还有大半个时辰,让兄弟们抓紧时间歇息,养足精神体力,左前方三十里便到白狼坡,酉时三刻咱们出发。”
“是!”
几人半信半疑拱手离开,有方将军的亲署手令,他们不敢不从。
柳致柔指向东北方跑马岭方向,对常思过道:“真正的苦战,在他们那里。”
常思过若有所思,他能察觉,眼前的家伙所谋甚大。
……
跑马岭,是草原上一处高度约十丈的长条形大土堆,坡度平缓,意思是打马可以一气跑到顶上,坡顶有一片占地约三十亩大小的碎石地,不怎么长草,因而在少山的草原称之为岭。
单立文、庄燮、以及四荒城南门盖都督,三人迎风站立在跑马岭上,看着高空中耀武扬威盘旋的两头猎鹰,脸色都不怎么好看。
按往常惯例,长途奔袭会选在夜晚出发,为的就是避开北戎人的猎鹰侦探。
这下可好,才到跑马岭歇脚不久,天色将黑未黑,便被猎鹰盯上。
还是两头扁毛,即便随队的易尚延能射落一头,另外一头也会惊走,他们的行踪仍然暴露无疑,后面还怎么可能潜行近两百里,深入季陵沟展开偷袭?
不被北戎人包了饺子就算不错。
“三位大人,陆参军说有紧急军情禀报。”
下方传来呼叫声。
庄燮脸上的肥肉一抖,他现在听到“参军”二字就犯腻歪,都怪那长得娘们一样的柳参军大言不惭,只会纸上谈兵,制定的狗屁做战计划,把他们陷入如此两难境地。
单立文和盖都督脸色阴沉,一言不发纵跃下坡,落到一个穿青灰色棉袍脸颊痩长的年轻人面前,庄燮随后也落下,很没好脸色喝道:“何事?快说!”
这已经算是客气,平素在破贼军大营,不耐烦时候都是大骂“有屁快放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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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参军从袖内摸出一封漆蜡封口的密信,双手递出,道:“这是临出发前,方将军交予属下,交代到了跑马岭,天黑时分再交给三位大人。”
“哦!”
听得是方将军的密信,三人对视一眼。
单立文上前取过密信,仔细检查封口未破损,这才撕开信口,掏出两张折叠的信纸。
庄燮和盖都督凑近一起观看,匆匆扫视第一张签署方将军大名的信纸,三人不约而同发出抽冷气的嘶声,接着翻看第二张。
过了半响,三人同时跳起来,吼叫道:“集合,整队!”
那狗日的柳白衣,更弦易撤,很儿戏地改变了既定作战意图,让他们在跑马岭就地据扎,抵挡北戎人将要到来的围攻。
说是因为奸人泄密,奔袭季陵沟的计划变成了牵制北戎大部,给其他军马创造奔袭机会。
虽然信纸上签署着方将军名字,但字里行间,却透露着柳白衣的疯狂。
泄密个屁啊,他们出发前就写好了的密信,这他么是有意为之。
只不知以几位将军的稳妥老成,怎地就同意那小白脸的胡闹?
跑马岭上下顿时热闹起来,人喊马嘶。
一队队士卒推着装有物资的雪舟,沿缓坡爬到顶上,士卒们从雪舟拿出铁锹,在顶上铲雪加高做雪墙,拍打缓坡,并在中间做出一道梯形,把厚雪拍打紧实做得陡峭光滑,使之成为上陡下缓两截。
散出骑卒到十里外、二十里外,层层哨探警戒。
庄燮看到二十多个大铁锅架起,在坡顶堆木材烧火化雪,他再也忍不住,走到巡视的单立文和盖都督身边,低声问道:“这些,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?”
如果只瞒他一个,可就有说道了。
单立文苦笑摇头,低声解释:“有三十余架雪舟,是柳先生亲自安排,每舟只坐了两人,舟内塞满好些杂物,包括铁锅、劈好的干柴等等,柳先生都有准备。”
到此时,对照柳先生在第二张信纸内的各项安排,逐渐变作跑马岭上的防御措施,他已经有了信心,能够在不大的跑马岭,孤军顶住北戎人骑卒大部队一晚上的围攻。
庄燮嘀咕一句,“他就不能开诚布公与咱们说出来?非得整这么些幺蛾子。”
盖都督低声笑道:“事不秘不成功。柳先生这是把咱们当诱饵使用,又不放心咱们这些人,担心走露消息。”
庄胖子狠狠地吐了一口。
“啊呸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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